瑰洱

蚌病成珠

【秦咸】断袍之殇

摸一个秦咸亲情向的回忆杀,小短打,有刀,有刀,有刀。

看完楚汉之争、火烧咸阳宫后,实在忍不住手痒一定要写出脑子里那个油然而生的画面,真的,我爱史实纪录片,我被虐笑了,玻璃渣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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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诗经·秦风·无衣》


(一)

公元前200年,白登之围后,长乐宫内殿。

“丰镐殿下,长安,便是你的新名字,意为,长治久安之意。”

长安久久地凝视着面前这位笑容恣睢的帝王,迎着背日的阳光和俯首的群臣,她轻轻地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场面,一切,都像极了二十一年前的咸阳宫。

两行清泪,终于在躬身而拜时,潸然而落。

 

长乐宫,兴乐宫,都是保佑国家长久安乐,兴旺繁荣之意,却想不到,一字之差,这世界便换了人间。

 

白登之围后,宫里的氛围犹如雨欲来山,大家都明白,大汉一统这才多少年,却猝不及防地遭了这番罪。

前路何如?尚不可测。

长安坐在镜前,穿了身沉重的黑,一头乌发随意地散开在地,她取过梳子,一点一点捋过其中缠死的结。接着,她像往常那样,将鬓角两侧留下些许头发,用玉簪和发冠将一地令人艳羡的长发紧紧地盘在头顶,把剩下的两撮头发折半打环系好,垂于额边。

她一直不太喜欢当年周王室给她搞的这个发型,说是重大场合必须这么梳,打仗时经常因为剧烈晃动而炸毛。一般不见客的时候,她干脆披着头发,在末梢处找条红绳松松地绑一下就完事,后来还被武王殿下逮住喝了一次苦的舌根发麻的茶。

周礼还真是麻烦。

不过这么多年了,她到底,也成习惯了。

 


她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女子,全身一通不是黑就是白,唯有头上,那抹鲜妍的红带子,才给这个死气沉沉的装束添了不少生气。

依稀记得,那个小孩子,在周朝还是娃娃时,是最喜欢穿红裳的啊。但自从被洛邑封到秦地后,就再也很少见到她穿红色了。打赵国时,她记得年轻的将领面无表情地坐在宛如给人送葬的黑底白字旗下,整只大军肃然无声,只有黑色的披风和黑旗迎风招展,简直就像.....一队从地狱归来的死亡之军。

打掉赵国,长安俘虏了赵王,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邯郸,那个以胡服骑射骁勇善战闻名的奇女子,看到长安那一刻霎时间脸色立刻衰败了下来。再走近一看,邯郸却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你和她长的真像,气场也像,远远一看甚至分不出来,呵,说到底,关中平原可真是个风水宝地啊,养出了你们两个姐妹一脉相承的贪婪和恐怖。”

邯郸扬起脸,惨白的脸上绽出一个怨毒又无助的笑,被两侧的士兵押着离开。

长安目送着被拖走的邯郸,是,经历长平一战,亲眼目睹杀降四十万,让她再也不复马上驰骋傲视沙场的得意,唯有俯首称臣,长跪不起。

 

(二)

半边青铜面具,是她委托工匠特意打造的。

长安捻着面具翘起弧度的边,绕过后脑勺卡住,严丝合缝地贴紧了女子右半边从眼周蔓延到脸颊的烧伤疤痕(1)。

她问工匠为何能做出如此贴合她面部轮廓的面具,那人说,二十年前,有个和她长的很像的姑娘找过她做过一副完整的,出了不少钱,做工极致优良和精致,才按着印象做出了一半的样式。

 

朝野大臣应该已经司空见惯,也大多知道她的伤为何而来,王叫她不要介怀,但直到今天人心惶惶,官员们个个茶饭不思不事梳洗的时候,她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衣冠整洁,戴着那副扎眼的面具从容不迫地登上台阶。

 

她很久没见洛阳了。

她知道那个心思细腻温柔如水的女子,在知道自己联手外人私通灭秦的幕后操作后,内心会泛起怎样的滔天巨浪。然而当着她的面,她什么也没说,但却一再避开一切能和她见面的场合,告病在家,闭门不出。

这是洛阳最痛苦的决断,亲自斩断情感的羁绊,以防她再度后悔心软。她知道,最先动情,最专情的人,最容易讨不到半分好。

她就像一团水,是长安永远无法握在手心的存在,稍不留神,就从指缝间无知无觉地洒在地面,蒸发干涸。

直到长乐宫翻修完成后,洛阳也没来见她。

 

【战国初期】

“丰镐?我还是习惯.....叫你镐京。”

“那就那样叫吧,我现在早就不是京了,叫我镐便行。”

“哈哈,挺好,你不是京,我也不是邑,不过虚名罢了,镐,你也叫我洛吧。”

 

【公元前257年,秦灭东周前一年。】

“洛,再坚持一下,我们已经收复了周朝失地,镐京的宗庙回家了。你等着我,我不会再让你受那些诸侯们一点子气了,好么?”

“嗯。我会等你。”

 

【公元前221年,秦灭齐,统一六国。】

“镐,国家虽然一统但也不是高兴的时候,我听说,南边的越人最近不太安分,你看这如何......”

“都剿灭便是。秦如今非同以往了,打这些人不在话下,但是内里还不太稳定,步子迈的有点急,不过能做到统一已经很不错了,且帮着她慢慢来吧,不急。”

 

......

......

【公元前206年,秦灭,楚汉争霸开始。】

你...你可知道,火烧在身上时有多痛吗?

洛阳站在咸阳宫的废墟前,背对着她,尖尖细细地冒出一句似乎不该从她嗓子里发出的话。

长安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不住耸动的肩头,怎么也无法把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烧毁的残垣断壁上。

她一遍又一遍摩着剑柄,直到默默陪着洛阳哭完,到底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公元前202年,刘邦打败项羽,在长安称帝,国号汉。】

“你....你能带她回家吗?”

两年前,是她最近一次见洛阳。

“.....尸身已经被妥善处理了,放在冰柜里,除了脸,其他地方都和生前无异。”

“无异?无异...这样...也好。”

“不日萧丞相便会修复未经战乱焚毁的兴乐宫,你到时候.....”

“我先回去了,长安殿下,慢走不送。”

 

月黑孤高,疾风扫荡着长安城内各个宫闱,在一片寂寥的长乐宫中,唯有一扇亮着昏黄的微光,隐隐绰绰地映着一个人弓着背的颀长影子。

前尘往事,梦魇太多,尤其在最近发作的厉害,愈发有土崩瓦解之势。

 

她已经很累了,但即使是疲倦到扶着窗棂,也不愿意自顾自陷入那无边的梦境。

风吹起了她的衣袍,熄灭了微弱的烛光,她受惊踉跄一步,终于跌倒在地。

长安,不该是这样的,不管是西周的镐京还是秦国的丰镐,哪个都不会是现在这个脆弱的一碰即碎的你。

 

(三)

梦里,有一扇巨大的镜子,她摸着镜子,端详着镜子里看似意气风发的自己。

兀的,那扇镜子咔的一声,膨起了一丝细小的裂纹,紧接着,仿若那犹如枝叶伸展新芽的速度,裂纹像是势不可挡地迅速裂开,刚好挡住了她整张脸。

镜子里的人却没有表情,一反自己草木皆兵的惊骇,倒是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似乎是算计好的,狂风吹来,系在两额的发辫摇摇入坠地散开,刚好,也和镜子里的人重合。

“阿咸......”

‘咸阳’一身最高规格的戎装,满脸杀气腾腾地按着腰间的剑,似乎看到的人不是长安。

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来来回回地抚着那割手的裂痕,一滴滴血也顺着镜子落到地上。

【滴答】

清脆的回声回荡在只有二人的空间里,‘咸阳’似乎是一愣,呆呆地看着滴在地上的血,眼神像是那镜子上可怕裂口一般不断震栗着,一张英气的脸没了好看的型,好似酝酿着狂风暴雨,牙关打战地恨不得一刀捅破对面那人佛口蛇心的嘴脸。

 

......

......

......

【大风起兮....云飞扬....】

'咸阳’不再战栗,而是从最初的震惊,到一种像是被勾起什么回忆一般的怅然,最后到情不自禁地和着长安的吟唱,相隔两个并不久远的王朝,哼起了旧地的歌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好似梦回还是秦国的时候,在飞沙走石的沙场上,她站在阵列前,带着将士们击着鼓,高声唱着锐意进取,气势磅礴的歌,秉排天倒海之势,剑指六国。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安得猛士.....守四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两个相似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齐声说着相似的话,唱着相似的歌,将眼睛投向了更远的未知之地。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血性,那是淬过火,淌过血,也遮掩不住的,同样的雄心。

 

“姐姐.....”

咸阳松开剑,对着她笑了笑,她温顺地俯下身,隔着镜子在长安指尖处落下羽毛般的一吻。

自从公元前771年西周灭亡后,她再也没看过她那样笑的无忧无虑了。

凶狠的少年战将一反常态,静静地‘贴’着她许久,似是钻入母亲怀抱那样,是发自骨肉血缘里,毫无条件和筹码的依靠。

长安已经看不清她了,她从来不知道经历了七八百年早已刀枪不入的自己是如此喜怒形于色,

一颗颗泪怎么也止不住地落。

“姐姐.....”

“勇敢去做吧.....”

‘咸阳’的声音像是隔了千百年的风沙,闷闷地听不清到实处,但对长安,却是再也错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别哭了,姐姐,这不像你啊。”

 

【是我错了吗,阿咸,你告诉我......】

‘咸阳’摇了摇头。

【你会...会跟着我一起走下去吗?如果,如果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何方.....】

 

骄傲的帝国之花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泪如雨下,涕泗横流。

‘咸阳’没有再说话,好像是在发愣,又好像是被什么阻挠了一样。直到,她看到了长安掉落在地的面具,和露出来的半脸伤疤。

她的表情有点受伤,些许也有点怀念。‘咸阳’想伸出手捡起那面具,却不想随着她的活动,镜子裂的越来越快,直到对面忽然升腾起一场大火。

“坚持,唯有坚持......”

【阿咸,你,你说什么?】

长安大惊失色地敲打着镜子,却听不见对方的回答。

‘咸阳’垂下眉眼,慢慢朝后退着,只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口形,来来回回,就是那两个字,坚持。

镜子已然风雨飘摇,大火也随之吞噬了‘咸阳’的面容,她痛苦地闭紧双眼,流尽了最后一滴不甘的眼泪。


听说他们都称你为“秦”,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啊,你用这个名字,实至名归。因为我们是亲姐妹,都是三秦的儿女,你继承了秦人的血性,当的起,秦人二字。


姐姐.....别再伤心,我是在帮你,和天斗。所以,作为报酬,上天拿走了我的性命。这世上,从来都不存在无私的交换。同为王者,你应该最懂才是啊。


你想要逆天改命,怎会毫发无伤?向上天多讨一份不该有的礼物,我,便是送给上天额外的代价。


不过,我不后悔,因为我没有看错人。


因为你是镐京,是长安,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比我优秀百倍,也比我更懂得心狠手辣的姐姐啊......




不....不......

长安颓然瘫坐在地,怮声而哭。

 


(四)

后来的一切,你们应当再熟悉不过了。

汉承秦制,长安继承了她的衣钵,伤疤也在漫长岁月中逐渐愈合。

洛阳终究放不下心,接受了帝王的恩惠,改称大汉东都。昔日的关中双壁,变成了东西双壁。

再到,北击匈奴,诞生了卫霍二位出色的帝国顶梁柱。

只是,不管时代再怎么变,从西汉到东汉,从长安到常安(2),从东都到西都,她们还会经常去密室的冰棺里看咸阳,看烧的面目全非的她。除了长安与洛阳,似乎没人能知晓她与这两位如今势头正盛的班长产生过什么样的联系,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纠葛,一同携手翻覆过怎样的风雨。


【妹妹,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接下来,让我来吧。】


【然而,终究是我为了不负天下人,而独独负了你啊。】


全文完


(1)由于长安和咸阳的地理位置很近,项羽火烧咸阳宫也波及到长安,不过伤的不重。

(2)新朝王莽给长安改了次名字。

标题:本该是与子同袍,后来长安间接害死咸阳,手足残杀,就是断袍了。

最后亿点小感想:

秦咸这对,相比和洛阳细水长流千年老夫老妻,更多是一种我不负天下人唯负你,壮志未酬,令人击节的遗憾。但却又被完整地继承下来,凭空就会生出一股我终究不负你,快意恩仇,荡气回肠的畅快和释然。


os: 我的血和泪都从我眼睛里流出来,玛卡巴卡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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