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洱

蚌病成珠

【西咸】送葬人

秦末,项羽火烧咸阳宫之前长安与咸阳的最后一面

姐妹亲情向


前文:【秦咸】断袍之殇 


“这就是我的好姐姐么.....勾结外人断我的后路?”


咸阳头上尚裹着一圈防风抹额,眼珠蒙着病态的血红,对一身戎装白袍的长安怒目而视。

“你不好好遵从陛下的指令和蒙将军在边疆呆着,抗旨而归,你希望我给你安一个什么罪名?秦法可从不会姑息王室宗亲的罪名,甚至罪加一等.....”


长安不卑不亢的跪于下首,双手半蜷安置于膝上,虽是落咸阳一个身位,但被那素来威而不发的眼眸自下而上缓缓打量她的时候,咸阳还是会莫名生出对‘镐京’的臣服感。

“陛下已经没了,赵高已死,胡亥业已被阎乐诛杀,刘季已经搬空了咸阳宫,六国包括大秦的珍贵典籍也被安全转移,你大可不必死守于此,不如与我一起......”


“住嘴!”

咸阳悲从中来,一挥袖将案上的药碗掀翻在地,飞溅的瓷片直冲长安面门,其中一枚竟是划破了她的左眼。

长安神色微微一震,有些迟钝的眨了眨眼皮,才发现有热热的液体从眼里流了出来,方弓起身子用手捂住了眼睛,血水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的淌到了地上。


咸阳紧紧攥着拳头掐着手心的肉,牙根都咬的发酸了,晾着长安自己疼了好一会儿,才撇过头低声垂泪。

“是任何人都好....”

她稍作缓息,慢慢抽出了床头挂的宝剑,横于手心细细打量着,她轻轻弹了弹剑身,发出清脆的嗡鸣之音,在只有两个人的寝殿里久久回荡着,仿若是于宫外马嘶甲咚的拼杀声外的一方净土。


“我唯独不可容忍背叛的人,是你。”

咸阳不无遗恨的摩挲着剑身,将这礼仪之剑未经战事洗礼的亮泽细细瞧去,回眸惨笑。

“还记得这把剑吗?”

“是封禅的时候,你亲自赐予我的,难道忘记了吗?”

长安许久后方才抬起头,那只受伤的眼睛正垂下一行血来,倒像是流下了一串血泪。

“我自然都记得.....也仍记得自己我曾经是谁,而我于你又是谁。”


“不过人皆有命,我们也是如此,哪怕是亲姐妹。”

长安依旧端着跪姿,却够着身子一片一片的将碎瓷捡起来拢于掌心,起身的时候似乎漫不经心的带了这么一句,看向咸阳。

咸阳自博浪沙代始皇帝受了刺客的一击后,身体状况早就一日不如一日,曾经纵马驰骋草原的红衣少女,如今不过十六岁(生理年龄)却已为这个千钧绷于一弦的国家操劳的两鬓生银,落下了和先帝一样急火攻心呕血的顽疾。

传于千秋万世之慨言,在如今这般崩颓之势下,终究也只是随着先帝的薨逝,光辉随之陨落。


年轻的女孩口中又是呛咳不止,鲜血染红了贝齿,甚至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吐出内脏的碎片来,而一双栗色的瞳眸再抬起时却收减了方才的灼热,只肖两枚出鞘的冷箭急厉的刺向长安: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做的比我好....凭你比我多活了几百岁?镐京,这个新生的国家恰似烈火烹油*,笑的越得意哭的也越惨,你以为自己接下了一个什么样的担子??当日犬戎来袭,我奉命护君西迁,看你匆忙传天子之位于洛邑,本以为是天大的荣耀,结果还不是在繻葛之战 被小小诸侯一箭射散天威?你那时候是失忆 了,而我!我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你觉得统一之后的守成之君是那么好当的吗??!”


长安仰望着自己的君上,看着她在此刻仍强催心气为这个国家的未来瞋目切齿,疾言遽色的模样,目光中闪过一丝丝恍然。

是啊,自己给过她多少成长的时间呢?又许诺给洛邑向列国‘妥协’多久便能换来和平?

当如今连维持的假象与和平都被击碎成了泡沫,是否也等于击破了那个昔日踔厉风发的自己?

欲望,每一个人都是欲望的奴隶,连皇帝也逃不过,是金银珠宝,是加官进爵,是子孙后代代代相传的荣光,是将自己的快乐与野心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看似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间,实则所有人都被自己所贪图的在乎的圈地为牢。


两人无声僵持片刻,还是长安率先起了身,并无君臣之仪的大踏步走向君王床畔,一扭头挡过咸阳挥过来的一拳,反手不用力的便摁住了咸阳的脖子,一脚踩住掉在地上的剑柄向后一甩,那象征着帝王权威的宝剑便当啷当啷的从台阶上滚下。

两双赤目在对抗的一瞬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咸阳看着那只血眸中小小的自己,身子却有些绷不住的向后倒去,口鼻随即被一块浸透了异香的帕子捂住。


“忍一忍,马上就好。”


咸阳紧闭着双眼,双手被长安松开,无力的耷拉在胸前,长安一手揽住妹妹的脖子,一手轻轻将她平放于枕上,直到她慢慢短了声息。

而咸阳只在末了抽了抽眼皮,滚将出两颗泪来,便垂下手去。

“有人会来接你的。”

长安丢开帕子,双手拢住咸阳还有余温的右手,两人手心的茧子挨着茧子,倒是她手上的比自己还厚一些,不无爱怜的用掌心搓了搓她的手背。


“你要活着,活着看我为你重建帝国,看华夏子孙绵延千秋万世。”

“阿咸,等我。”

她轻轻的在她泛白的指节上落下一吻,旋即匆匆离去。


项羽最终还是烧了咸阳宫。

这其实在长安的预料之内,只可惜咸阳因着宫中失序,接头人被杀,没能如愿被接出来,她沉睡在她的‘龙椅’上,无声无息的走完了人生最后孤独一程。

她独自一人来到咸阳宫的废墟上,放眼望去便能看到那车轮一般的血日,虚虚的浮在地平线上,她立于树影之下,被淋了一身斑驳的血色点缀着她的白袍,像是生长在雪地里的红梅,这里一簇那里一簇交相辉映的开着,有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留白之美。


洛阳也因此怪她,在汉初的二十年里与她断联。


长安在废墟上逗留了将近七日,才循着浮动的些许青色星芒收齐了她的尸骨。


他日白登之围后,她站在落地铜镜前,怅望着镜中的咸阳,才莫名被唤醒了沉寂多年痛失至亲骨肉的悲痛。

“你更爱我,还是更爱你的野心,姐姐?”

咸阳平静的发出这一问,然而眸中却仍在颤动,暗中下泪。

长安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要说的好的不好的,那边的她如今都看不到了,也不必在再为此呕血了。


“对不起。”

不论是为帝王,为臣子,还是作为姐姐,我都是对不住你的。

而我如今走到这一步,只能绑紧这条红丝带,头也不回的继续走下去。


她离咸阳旧地遗址近在咫尺,可随时去感怀,但是她从不敢去,因着她实在离自己太近,哪怕每日把自己锁在宫中,也还是能看到她的影子,儿时的,少时的,桀骜的,悲愤的,最后都尽归于一片暗色。

直到汉武连下河西四郡,张帝国之臂掖后,看到金城(兰州)、武威、张掖、敦煌、酒泉等人幼小稚嫩的脸颊,她恍惚又会想起自己也曾有个血缘最亲近的妹妹,而她却亲手断送了她的性命,她总是会想,自己又能护着他们、守着他们到何时?


故地重游遗址,昔日宫殿只剩下了几个高高耸立的土堆,旁边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她妹妹的名字。

这就是她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个人世上,留给自己能看到的、值得缅怀的一切。


至于心中蕴含着怎样的意志和精神,除洛阳和几个同龄之人外,无人再有意过问。



昔日霸业何萧索,古木唯多鸟雀声。

芳草自生宫殿处,牧童谁识帝王城。



Fin



ps. x1 烈火烹油其实是形容花团锦簇的蒸蒸日上的热烈气象,表褒义,咸阳这里指的是越是昌盛就越要居安思危,越繁荣代表着越无法接受衰落的落差(比如隔壁大唐)


x2 咸阳之于长安是生命意外中断之痛,意趣相投同擅兵法韬略,可比与伯牙子期,而洛阳之于长安是爱好不同,但贵在相知相伴相随,卓文君司马相如式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知音之爱与鸳鸯相守之爱的区别,长安与洛阳二人的政治抱负还是有差别的(恕我才疏学浅没想好怎么个不同)但长安和咸阳在先秦时期基本都是扮演将军统帅和军师三位一体的角色,而洛阳更像诸葛亮一般是偏于内政辅佐的,就是先秦时期做了好久花瓶,导致以后作风偏中立派(邺就是学去了洛阳这点在十六国混的如鱼得水【什】

但秦咸洛三人在军事有准备的条件下都是鹰派主战人物(因为寿命长,看的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而长洛之于其他姐妹则一直都是挂在夜空的一轮皎月,可望而不可即,得不到就要毁掉(建康,邺,蓟等人赞了你)



x3 繻葛之战:东周第二位天子周恒王亲征被郑国打败,丢尽颜面。

失忆:指镐京被毁了宗庙失去记忆

相关内容前文均有提到






评论(4)

热度(51)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