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洱

蚌病成珠

【长洛】残灯照佳人

西晋灭亡的重生相逢

背景五胡十六国乱世

  

  东晋建立后,重生的洛阳一直在寻找长安。

  

  她笃信人人都会有一种以恶为目的的欲望,不论乱世盛世,满足了物欲的达官贵人行事乖张放肆任凭自己心意是恶,津津乐道于毫无章法荒唐疯癫的皇室秘闻的那些酒肆粗民也是恶。

  乱世枭雄辈出,却也如流星般黯然陨落,当然这已经是后世的说辞了。而洛阳身处其中,并未像一个忧国忧民的政治家般着眼于华夏未来文明何去何从,赤缨业已转交给了建康,她被允许享受一段无拘无束的时光,开了一间绣纺招徕生意,与平民穷苦女子整日混在一起,奔走于生计中。与此同时,无边无垠的时代巨浪拍打着在苦难之前卑弱如蝼蚁的人类,有人借机冲上浪尖,有人被拍碎在海底,深黑的海水一视同仁的翻搅着不论高低贵贱的碎肉骸骨,唯有在浪歇时才被冲上沙滩勉强凑出一副生前的人形。她本有纳于胸中足以对抗巨浪洪流的广阔大海,然而也逃不过被这漆黑无光的夜色层层吞噬,她心中的大海也层层褪去,裸露出底部被磨砺了上千年的海床,犹如大浪淘沙后余下的孤独。

  

  然而她面上还是好看的,温和慈爱,眼底透出悲悯又嘲讽的淡淡笑意,却有一簇躁动的火焰在她安静的瞳里动摇着她克制的内里。

  长安。自从她的身体被七十二道冤魂重塑以后,生前被风度所压抑的孩子恶性被完全释放了出来,据传,她作风傲慢、残忍、从前让敌人阵前败退的刚毅正气也变成了只有为了杀戮而杀戮的戾气,扶风过境之处血漫金山,不论胡人汉人一律成了刀下亡魂,时而清醒时而魔障,煞气冲天,一夜青丝变白头。洛阳如是想着,却不会感到一丝意外,毕竟变了的,可不止她一人。

  长安,你倾慕的洛阳或许有着克己复礼的优良作风,是个闪闪发光的完人,但是你不该为这样堕落的自己感到颓废和失望,不该一直躲着我......而我爱的,也应该是你的全部,你怎知我就不狠毒,没有缺点?

  

  噗嗤一声,刀刃深深搅入腹脏,方才掐着洛阳脖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黑红的鲜血如墨汁一般在朱砂色的衣袍上缓缓洇开——

  “洛......?”

  突兀的一道剧痛唤醒了她久违的感知,苍白的狰狞的皮肤似乎被迫展开痛苦的褶皱,痛楚将纸糊般的五官细致的粘合在一起,那半哭半笑怪异扭曲的空洞眉眼似乎在一瞬流露出了几分恍然又震惊的神采——

  “是......是你么......”

  她似是回神一般,缓缓的低下头,攥着穿透的自己身体的那一小截刀尖,感受着猩红的浓稠的液体漫过指缝滴滴滚落。

  背后那道声音逐渐由远及近,在她耳边呓语着: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敢下这个手?”

  她猛的呛出一大口鲜血,狼狈的咳嗽起来,像是被挂在鱼钩上的猎物一般徒劳的挣扎,可惜她眼看着的只有那如新竹一般的匕首缓慢而有生机的冲破她的皮肉,横亘在她的腹中央,让她越陷越深。

  “拔出来只会更痛,你想清楚了吗?”

  那人的声音清澈的让人厌烦,她是热锅中的蚂蚁,而她是一泓纯净的冷泉,她毫无自知之明的探索着她的身体,时不时注下一缕水滴,让被炙烤的她在溅起的一串串高温蒸汽中挣扎往复,难以喘息。

  长安知道是那个人,那个见到她的脸就会原谅她所作所为的人,可是她如今的话语那么残酷,这就是彼此都变得面目全非的重逢么?

  “到底....是.....不是你......”

  长安伸出枯枝一般的手臂,迷茫的碰触着黑夜的虚空,似乎想借着月色看清背后人那张她应当熟悉的面庞。

  “你杀了好多人呢,长安......但你现在不是将军了,为什么要杀人?你喜欢杀人么?”

  长安相信着自己见到她的时候就会被原谅的。

  温热的肉体贴在自己后脊背上,冰凉的脖颈也被环住,不像是掐着她那样置她于死地,长安觉得很暖和,她想要黏在那人怀里,也不反抗,无论她此刻是谁,她都想要停靠。

  “我不再是.....将军了......?”

  长安嘶哑的喉咙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涌出更多的血液来。

  我.....还曾经是那样光彩熠熠的存在?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喜欢,就去做......没什么错对的,那些人,本来也不该来到世上.....你的灵魂要比他们高尚许多,他们只爱自己,而你是爱着我,爱着世人,最后爱着自己.....”

  “否则你也不会让自己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忽的,冷风拂过古殿檐头的一串风铃,她再度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那个一定会原谅自己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身青蓝罩着月白的纱衣,手指正温和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摩挲着那爬了她半张脸的烧红魔纹,她甚至分不清那是来自她的抚摸,还只是风。

  究竟是谁让你抛却死亡的解脱,苟延残喘于世的呢?是谁挽留了你仅存的善念?

  意识到自己大量失血的她终于跪倒在地,宛如神灵仙子的青衣女子正端着莫名的笑意,蹲下身,缓缓握紧插在长安身上的刀柄,猛的向外拔出一截——

  如真正的活人那般的,她的腰腹猛的内弓,无声的吐出一大滩黑血,她向外翻开的皮肉还被某人用刀衔着,雪白的发丝上染了血。她的痛苦从不会大声喊叫,就像从不喊痛的将帅一样,最多也只是埋在榻卧之侧的爱人身上。而恶鬼不知隐忍,本该是凄厉哭嚎的,惹人胆颤的,不受人情所束缚滥杀行恶的,因为活着的时候被肆意践踏的,死后便要疯狂的压迫别人,而她不会。

  ——连做鬼都不这么纯粹。

  

  恢复了人片刻神智的长安急不可耐的抓住那人的衣袍,不免染上了许多她的血,洛阳正跪坐在她旁边倾身看向她,而长安也看清了她所身处的是一处登高望远的凉亭,深夜中的无人之境。

  洛阳摊开两只手腕由长安握着,侧着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位自诩为鬼的将军。

  哪怕是风流成性超脱于凡人的城灵,也会在乎自己是否秉持着人类认可的那种正义,这要求洛阳刻板的爱着她,爱着永远坚守底线的她,有一丝良知的她,爱着因开疆拓土被人民和皇室簇拥爱戴的她,而没了城灵的头衔和力量的她什么都不是,甚至没法屈尊享受凡人那质朴的感情,也错过了圣洁刚烈的殉情殉国——她握着洛阳在跳崖前转送给自己的玉玦,在懊悔中鲜血流尽而死,而重生后的自己也和孤魂野鬼无甚区别。

  如果没有这天下的牵挂,她真的希望刚才洛阳能一刀刺穿她的心脏,终结她孤立无援的境地,哪怕她不是洛阳也可以。可是没有人会杀她,那些人在战乱的侵袭中亡命奔逃,不巧有几个撞在了自己疯狂的刀下,她望着自己走过来的一条被车辙碾过的血路,隐隐期待着有人会沿着脚印来向自己寻仇。

  ——但回应她的只有这呼呼风声,扑在脸上的雪花,折断的旌旗猎猎作舞。

  没有人会恨她,也没有人会爱她,哪怕只是爱着她生前的影子,人人期待的那个影子,也早已死在三一六年被攻破的长安城下了。

  

  “我等你很久了,长安。”

  名为“长安”的自己,似乎一下子被什么充盈了起来,灌铅的身子轻飘飘的,她只记得自己扑上去紧紧的扼住那人的喉咙,而那个人用粗暴的方式唤醒了自己,她也看清了洛阳那张挂着含泪笑意的脸颊。

  “原来,原来我真的没认错......”

  洛阳俯下身,缓缓的,将那具已经不再结实的身体捞在怀里,一串串泪水擦着长安银白的鬓角滚落在地,那些模拟了无数遍的话,背后是多么渴望她的努力是朝着一个有止境的终点。而心有灵犀的是,长安的善念也一直为她保留了容她进入的缝隙,容她长驱直入的破绽——容忍生为君子的洛阳再见面时以除恶扬善的方式杀掉自己,而这个破绽的存在连长安自己都不知道,那也许是生前仅剩一口气的自己渡给下一世的气运——

  

  她若不能被爱,也可将自己攒为她刀下的一条功德,那功德不为世人,只为着那个可能会出现的洛阳,继续托举着她在人间的事业。

  

  几乎失去意识的长安吃力的张手抱着那人,铺天盖地的带着封锁记忆的气息笼罩着她,她失声的咳笑出了声,城灵的灵气与亡魂的怨气在她体内激烈的交错碰撞着,冲击着她的心脏加速鼓动,直到那跃动的轨迹和频率逐渐与紧贴着她的那颗相合——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醒了。


    

  

注:

(1) 在很久之前合集里提到,长安第一次复活后失忆,后赵的邺抓走后在洛阳城与洛阳第一次重逢,洛阳因长安佩戴的与自己一对的玉玦认出长安,但长安否认自己认识洛阳只是觉得熟悉,而后在蓬莱的灵泉凑齐所有记忆后真正重生,代价是知道洛阳是谁忘记了她的脸,只有见到那张对的脸才会想起记起她是洛阳,但其实长安也忘了自己也熟悉着洛阳的声音。

(2) 真正的鬼不怕痛,洛阳只拔出一截刀是在测试长安是人是鬼,当然也有一些恶作剧的小心思(反正平时也都是这么玩的:-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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