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洱

让我简单喵两句

Ayahuasca (下)

【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再计较人们说什么。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以我的经验来看,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还在渴望爱。】

本篇巨幅意识流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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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卡与詹宁斯分别后径自去了实验室找人,因为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的缘故,部门的正门被锁了起来,但维卡刚好能透过玻璃窗之间的间隙看到颜青玄在里面工作的身影。

这一观察过程毫无疑问是索然无味的,颜青玄有一连十分钟都低头摆弄着显微镜一边在旁边的文件夹上记录的一些数字,过了一会儿又握着几管试剂离开去旁边的离心机那里,看上去并不是上司先生说的“今天没什么事”的模样。

维卡算不上一个能耐心等人的性子,但是今天她看到颜青玄在那里,本来要打电话叫人的她却又想到了今天和詹宁斯谈论的话题。

......时间,真的能打败一切吗?

不敢说未来会如何,就拿维卡来洛杉矶的三百多天里,她感觉自己的变化之大几乎能对等在俄罗斯的前二十年里发生过的。然而最大的变化,还是在她对感情的观念和态度上。

她靠在窗边,目不斜视地盯着里面一窗之隔的女孩,仿佛要通过那件冰冷洁白的白大褂看穿她隐藏得更深的内心。

 

记忆里好像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母亲问过她一个问题,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少女时代的她对男女界限仍旧看的模糊,身边也会围着一群可以玩的很好的同龄男生,当然在出门玩耍的时候结伴更多的还是一些小姐妹。

“喜欢...是朋友之间的,还是像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吗?”

稚嫩无辜的童声发出的疑问仿佛十分幼稚,但对面的母亲却慢慢敛起了严肃的神色,有种庄重的温柔。

“非常不一样的哦......不过,这两种都包含着‘喜欢’的成分的。”

“那.....为什么不同呐?”

“Vicky,你现在年龄太小,妈妈不方便给你讲的太清楚。不过妈妈可以给你举了例子,就比如说,你喜欢的人,假如在和你只有一墙之隔的浴室洗澡,你的感觉,会和浴室里洗澡的是你最好的朋友是非常不同的呢......可能会很害羞?但是都是非常正常的反应呢......爱情...就是这种感觉吧,很多时候摸不清楚原因,但相恋的那一刻你会感受到被填满的甜蜜......爱情的美好,是十分滋养人的。所以不要害怕,那是值得你用心去珍惜的存在......”

长大后的维卡渐渐了解过了这方面的知识,但是在她出国之前,她从来没有对任何异性或者同性流露过友情之外的感情。哪怕是单单是性,她也觉得只是为了单纯的生理快感,对方或许只与她结识了不过一个多月。

没有任何感情经历,她无法判断这份感情的从属--这是件很要命的事情,友情和爱情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更无法估测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二者是否会共存。

 

然而目前的问题,还是在颜青玄这个人身上。

就像人向往未知的事物一样,颜青玄的秘密显而易见给她带来了神秘的魅力,但维卡却没法说清楚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是否是危险的,抑或是她在未来的某天能够在平静的谈论下知晓的。

她想起来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个看起来很幼稚的判断标准。为什么是洗澡,很显然,是肉体留给人们足够的想象空间的结果。

她的身材在维卡眼里看起来很是清瘦,在那场与她的格斗中也接触到她一部分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雅的木质香,不同于女性用的花香和果香,她的外表虽然很冷,但身上的气息却十足温暖,就像严冬壁炉里燃烧的炭火一般氤氲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的皮肤是从来不会在人前过度显山漏水的存在。维卡了解,她的身体曾经千疮百孔,布满伤痕,不同于同龄女性那般温润光滑;尽管同等白壁般洁白,但她永远不可能无暇--那猩红色的伤口,缝线处凸起的粗糙的触感。皮肤被刺穿,被勒紧,被绞成一团,无论如何都是那样一具美好的胴体所不该承受的。

但是在她眼里她过度的包装反而是没有多余的,那样只会激起她另外一些不该出现的想法。任何一具身体都有着自己的美,即使她的伤痕是曾经忍受着、饱含着强烈的痛苦情感的,也是一种机会,去温柔地抚慰、亲吻、呵护......

 

“You’ve been looking at me for a while Vika.”(你已经看了我很久了维卡。)在想入非非的当空,当事人那张脸恰巧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颜青玄已经脱下了工作服换上了自己的常服风衣,一出门就看见金发女孩对着空气茫然地发着愣,不禁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从思绪中回过神的维卡侧过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装束十分通勤休闲的颜青玄,开始用一种不同于刚才的呆愣的凝视看着她,眼珠都不曾偏动几分。

她到底在期盼什么?不论换成什么样的衣服,她给她的感觉仿佛只有单一的一种,好像再鲜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只能衬托出她更加慑人的、森冷苍白的皮肤。

“或许你以后该试试多穿点亮色的衣服。”维卡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自顾自的边说着边向旁边走开,搞得颜青玄一头雾水。

“嗯?我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平时都不见你说过什么。”颜青玄皱着眉低头扫了一遍自己卡其色的长风衣,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没啥...我只是在想,明天是周末,今晚总该有空回家做饭了吧。”维卡抬起头,迅速地转换成了平时说话的欢快语调,一把扯过颜青玄的衣袖把她拉了过来。

“...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用途’?衣服别使劲拉,要扯坏了...”颜青玄抱着手看上去依旧不买账地靠在电梯的一边,可嗓音里却多了几分无奈的跳脱快意。

 

 

我能用我的温度融化你吗?

这样的我,对你而言到底是种怎样的存在?

但是我非常畏惧,喜欢上你,同时也要承受你的痛苦。

或许你不曾想过与人分享,不单单是惧怕别人的嘲讽,更害怕的是在无法把握的局面里再次被揭开旧伤疤,剧烈的伤痛如同洪水猛兽般摧毁你勉强维系的意志,堕入没有任何人能挽救你的深渊。

 

 

......

......

颜青玄的手艺一如既往地不会令人失望,今晚的菜谱甚至还多了俄国菜罗宋汤,老实讲,和在家乡尝到的味道虽然不是很像,但也足够勾起她对家乡菜的思念了。

做饭的颜青玄和平日里任何时候一般都没有什么表情,她干什么都专注而认真,有时候太过安静了也会让她觉得颜青玄肯定是一部分灵魂脱离了肉体在思考一些她触碰不到的心事,总是让维卡心惊肉跳地在一旁提醒她切菜不要切了手指。

此时便会受到某人一个“你话怎么这么多”的嫌弃眼刀。

一向有些大大咧咧的维卡在颜青玄面前比往常会话少一些,原因是很可笑地居然要说什么要时时刻刻观察颜青玄除了‘没有表情’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表情出现。

但颜青玄无疑是一个比较内向且容易害羞的人,被一个漂亮的女孩盯这么久多少都会感到不自在,于是经常在空气尴尬到要凝固的第十一分钟假装若无其事地匆匆撤离现场。

虽然看上去颜青玄大部分时间都是拒绝生人靠近的模式,但就算是她这么招惹颜青玄也从来不会真正生过什么气。

 

 

晚上,维卡打开电脑,发现属于MI13的加密信箱里发来了一封未命名的文件。

“今晚‘应酬’贵客的成果,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维卡搜索了那个发送代码,地址显示是在MI13的档案室。

怀着满脑子的疑惑维卡点开了这份文件,发现里面不全是电子文件,很多都是扫描后略带模糊的复印版,不过这对于维卡而言已经足够珍贵了。

 

 

 

 

或许是为了规避痛苦而启动的自我保护机制,对于那些造成创伤性记忆的往事,颜青玄已经记不起太多的细节了。大部分时间下的她,自律、孤傲、独来独往,总是在寂静中无意地展现出一种冷静到可怕的压迫性气场。

二十岁考上研究生院的第一堂解剖课让她并不是很好受,虽然她是唯一一个在大体老师出现在众人目光下没有冲出教室或趴在预备好的垃圾桶前呕吐的人,但是那副尸体散发出来的气味会勾起那些创伤性画面在脑海里走马灯般的闪回,画面不会很清楚,也许是她潜意识里永远都不想看清楚那些场面第二遍。

那时的她面对的不是一具已经清洗干净的尸体,而是几百具甚至几千具没有人形的尸体--狰狞的面貌、扭曲的手指和残缺的尸身--就那般堆在走路经过的便利店旁;身处的也不是在窗明几净有着洁白墙壁天天用消毒水清洁的实验室,而是在沙尘弥漫的残垣断壁中,抬头看不清太阳的方向,不时有轰隆作响的战斗机呼啸而过。然而在重复了几十次的呼啸渐渐远去后,她才麻木地察觉自己已深陷地狱中心,遍地飘扬着白纸的街道尽头好似昭示着通向末日,那些寥寥却深刻地记录着、刻画着那些‘人’存在过的印记,像是逝去的生命在寄托着无声的希冀,而最终的灭亡又说明了心如死灰的绝望。

如果是真正‘死’了的话,那还好接受一点......不会去面对着一个外貌还是你熟悉的那个人,本质却变成了只会扑上你的脖子啃断你的动脉的丧/尸。

军队的军人呢,他们看见了自己变成魔鬼的亲友或者爱人,他们素来训练得如同钢铁般坚硬冷酷的意志,是否会因为这致命的陷阱而粉碎呢?

颜青玄没有看到军队,她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有别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头上,耳边都是湿漉漉的,但是她却感受不到明显的痛意,只感觉身体的每一分流动的血液开始变得浓稠起来,震动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肌肉和骨骼,警告着她再向前行进一步她会马上瘫倒在地。

她有些迷茫,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有些颤抖地手指缓缓解开自己外衣的一边,尽管知道身体上现在只剩下了一种颜色,她也不敢低头去看自己脖子以下的身体,她害怕自己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会瞬间崩溃。

真相是,她还活着,不过已经被无差别攻击的子弹万箭穿心。

 

为什么还在喘气?为什么还能感受到这些疼痛?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死去?

不记得了,这些她都不记得了。身体上的疼痛,会有身体自己做出反应从而忘记;但精神上的损伤,是身体无论如何也帮助不了她的;这些记忆仿佛刻在了骨髓里,想要挖掘创伤的来源,就必须像用手术刀一样一遍又一遍在你的血肉里深入地翻绞着,一次找不到就找第二遍。想要彻底治愈这种伤痛,对她而言,首先要有弥足坚强的意志忍受着肉体和精神被掏空的剧痛,经得起一次又一次折磨,被撕裂,然后缝合。但问题却是,即使你有着毅力,你的身体又能经得起多少次成功之前以重复受伤为代价的尝试?

.......

人是需要情感联结的,就像生产中经历撕裂般阵痛的孕妇需要一个能抓着她的手的丈夫。如果说是为了多承受一份痛苦,那区区手背一时就会褪去的淤青怎能比得上母亲怀胎十月的艰辛?只是人们在心理上找到一个依靠,一个能产生安全感的依靠,就是最大程度的分担痛苦,才能坚持到最后。

但在这点上,无疑她是更加不幸的。因为有能力安慰她,关怀她的人,已经随着那场灾难一并消失了。

那天,她和东京城内每一位日本人一样,承受着失去了至亲的悲痛。然而,比起来那些坐在电视机前失声痛哭的可怜人们,她却不一样的多。不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是她身体力行地‘体验’了一遍,同时背负着两种伤痛的代价。

 

失去年少孩童的年轻父母会扯着头皮哭号着他们愿意替他们去/死,那是种可怖的无能为力的愤怒。

失去爱人伴侣的他们会蜷缩着跪在地上,捂着心口麻木地呻吟着“余生我再也无法与你之外的第二个人相恋”。

失去顶梁柱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们涕泗横流,没了唯一心头肉的依靠的他们该将如何走完余生?

但是她的依靠--她仅剩的父亲,却在灾难发生时没有在身边,并且‘遗弃’了她长达七十二个小时。

她知道,全城断电,父亲也自身难保。

但是她当年只是个十五岁的高中生,她瘦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在随时有丧/尸隐约嚎叫的街区行走着;她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结局、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滴了一路的鲜血还能留给自己多长时间,她前行是否就代表着她会活下去?如果暂时无法死去,那接下来肉体上的痛苦,她要怎样忍受?

她只是潜意识里要寻找一个对这件事负责的人罢了,即使只是一个替代的对象,也总比满腔愤怒和悲痛无处宣泄要好很多。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因为失去理智而轻易迁怒于人,可她一直没法原谅那个已经与她断联一两年的家人,她的父亲。

她不知道出自什么样的心境,因为他们同时经历了这一切,失去了最爱的人,他们的痛苦是相当的。要怪,只怪她当年的年龄太过幼小,完全无法承受得起这沉重的结果。彼此都不想对方伤心,所以选择了暂时的分离,身为男人他在责任驱使下也许要比她承受更多来自内心无数次的拷问和自责,但他们是如此相像,一样地隐忍着、压抑着、想着捱过来就好了;捱过来一次,下一次面对同样的事情时,或许他们能做到不是那么害怕死亡了。

 

她第一次发现作为‘依靠’竟然是一件那般累赘的事。

想象中抱团取暖的幻象破灭了,当他们发现最终他们只是给对方带来更多痛苦的对象后,唯一的选择就是关上灯独自缩在墙角舔舐伤口,等待天明。

从东京被救回来后,她患上了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同时伴随着抑郁症。

 

 

 

 

 

看完十几页为数不多内容却繁杂的资料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此时她听到颜青玄从书房出来,回到了自己房间的关门声。

这些资料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所书写的,好像是有人审核一般,里面几乎‘删去’了表达任何主观情绪和痛苦的词语,就像是那些输入在网上的百科全书,只是给你传输一个概念,并没有多余的案例和解释。

资料并不全,这更像是从一个人的日记截取出来的一部分。没有正规的说明,就只是在陈述从今天早上起床到夜深睡觉后发生的一切事情细节。

只是陷入思考的她忘记了一个细节:邮件里的文件是Boss发的,那Boss口中的那位“贵客”,和颜青玄,和詹宁斯自己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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